下等凤凰
她踮起脚,看见自己的名字悬在沉卿辰下方。听说这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,从小到大都是霸榜第一。而她周若涤三个字印得灰扑扑的,像误入珠宝店的碎玻璃。
“恭喜。”
教务主任推了推眼镜,镜片反射着冷光,把眼底的不屑掩得干净利落。他把校牌啪地拍在她手心,“能进精英班,已经很不容易了。”
礼堂里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。前排钻石班的学生连头都没回,他们制服的袖口绣着家徽,在阳光下折射出不同颜色的光——那是用真金丝掺着稀有金属绣的,据说每个家族都有专属的配色。
明德高中的阶级像中世纪的血统论般森严——
a班的钻石班,坐落在独栋玻璃花房里。里面的学生姓氏后面都跟着财阀名号,校服袖口绣着家徽。
b班是精英班,聚集着暴发户子女和重金赞助的关系户,教室里的香水味浓得能毒死蚊子。
至于c班那些中产家庭的孩子,反倒成了这座金字塔里最安分的存在。
像周若涤这种成绩优异但无背景的“凤凰”,可以进精英班已经是奇迹,全校都没几个。但这里的风气很势利眼,所有人都厌恶没钱没权的下等人。
“凭什么啊?”
身后传来刻意压低的议论,“我表姐说去年有个贫困生数学满分,照样打包扔进c班。”
她没有回头,但那些话语却如毒蛇般钻进耳膜。
“要我说,贫困生就该有贫困生的样子。”
扎着高马尾的女孩刻意提高了嗓门,指甲上镶的水钻在灯下冷冷发光。
“装什么清高?”她故意用卷发梢指向周若涤,“你们看她那双眼睛——”
“看人的时候,像在勾谁似的。”
周围的嗤笑声像一群鬣狗在分食猎物。周若涤的背脊绷得笔直,那些目光刮过她洗得发白的衬衫领口,刮过书包带上磨损的线头,最后黏在她脸上,像要扒下她最后一层遮羞布。
&ot;让一下。&ot;
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切开嘈杂。
人群自动分开,a班的继承人们自成结界,站在最前面的少年生得极其俊美,冷白肤色在礼堂的射灯下近乎透明,像一尊被供奉在神坛上的玉像突然有了体温。明明眉眼带着笑意,眼神却极冷,他看人时好像带着三分审视。
周若涤在新闻里见过他——沉氏集团董事长的次孙沉卿辰,十六岁破解国际金融算法的天才,新闻里永远优雅完美的贵公子。
可他的眼神令她很不舒服,这是一种上流社会看蝼蚁的眼神。
“杵在这里干嘛?快走啊。”
一个更高大的身影突然勾住沉卿辰的脖子。那人将近一米九的个子,肩宽腿长,站在人群里像头误入羊群的狼。周若涤认出这是梁氏集团的独子梁慕白,也是这里的校篮球队队长。
明德双璧——荣誉榜上是这么称呼他们的。一个代表沉家精密优雅的资本帝国,一个象征梁氏野性难驯的地下王国。而现在,这两道目光同时落在了她身上。
梁慕白突然皱了皱鼻子。
“辰,”他拖长音调,语气漫不经心,“你有没有闻到一股……”
他目光在她身上绕了一圈,嘴角一挑,露出一颗尖尖的犬齿。
“咸鱼味?”
哄笑声炸开的瞬间,周若涤看见沉卿辰眼睛微微眯起,唇角勾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。
那是她最熟悉的表情。
菜市场摊贩清点零钱时的皱眉,便利店店员检查她书包时的狐疑,竞赛颁奖台上评委得知她学校时的恍然——一种看见脏东西的本能反应。
&ot;走吧。&ot;沉卿辰抬腕看了眼百达翡丽,表盘反光晃过周若涤的眼睛。
下一秒,人群如潮水般退去,她孤零零站在礼堂中央,塑料校牌边缘硌进掌心,疼得像是要楔进骨头里。
多可笑啊。
她熬夜刷题到眼底出血的深夜;
她在自来水管旁吞咽冷馒头的午饭;
她跪在教室地板上,一笔笔擦掉课桌上“婊子”字眼时的屈辱……
所有这些,都比不上他们一个眼神的杀伤力。
母亲的声音突然在脑海炸响,混着铁皮鱼摊的吱呀声:“阿蔷,记住。”
粗糙的拇指抹过她眼下,鱼鳞在围裙上泛着彩光:&ot;我们送你去明德,不单是为着好前程。&ot;
腥咸的风卷着这句话,烙进她骨髓里。
“是要你亲眼看看”
“那些生来就在云顶上的人——”
“扒开皮囊后,身上的血是不是真比我们干净。”